張武力將妻兒殺死在臥室，打電話報警后在客廳等待警察。 制圖 吳尚楠
302室大門外貼著一副對聯。 記者 王磊 攝
事隔近一個月后，在曾經發生李磊滅門案的大興區黃村鎮清澄名苑小區，幾乎同樣的悲劇在南區3號樓6門302室再度發生。昨天凌晨4點40分左右，一名38歲男子持刀殺死妻子及10歲的兒子，并在臥室墻壁上寫下血書“為了人民”后，撥打110電話自首，警方隨即趕到現場將其控制。
據知情人透露，嫌疑人稱自己有精神方面的問題，屬于間歇性的，曾去過大興區精神病醫院多次，但未能奏效。他表示，因為家庭不和睦、生活不和諧才導致自己產生殺念。
哭喊升級成嚎叫
“先聽到有重物落地的聲音，隨后聽到女子的爭吵聲和小孩的哭泣聲。”
這名持刀殺妻滅子的嫌疑人名叫張武力，現年38歲，大興區青云店鎮東店村人。妻子姓田，37歲，兒子名叫小軒，10歲。事發前，張武力一家三口居住在大興區清澄名苑小區南區3號樓內。據附近居民介紹，這家人是在2008年年初搬入該小區居住。
張武力家樓下是202室，住著一名80多歲的老人。對門的201室住著老人的女兒。據老人的女兒介紹，因為之前小區內曾發生李磊滅門慘案一事，老人對其憤慨不已，“一周都沒有睡著過”。老人的前列腺疾病加重，更加難以入睡。據女兒轉述父親的說法稱，前天凌晨4點多，老人因為尿急，半夜醒來準備上廁所。就在此時，他突然聽到樓上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隨后聽到一名女性的哭喊聲。哭喊聲后來升級成嚎叫聲。
此后，他還聽到孩子的哭啼聲，老人覺得自己的睡眠被人干擾，非常生氣，“當時以為是樓上的小兩口在吵架”，老人的女兒轉述稱。隨后，他還試圖撥打電話報警，要求制止樓上住戶的擾民行為。大約10分鐘后，樓上的哭喊聲突然停住，他隨后放棄了報警的想法，迷糊之中再度入睡。
樓上602室一名女住戶稱，她的臥室和張武力的臥室朝向相同，由于她睡得較淺，當天凌晨5點，被樓下的哭喊聲和爭吵聲吵醒，而且聽到樓下地板因為摩擦發生的聲響。她還特地打開窗往下看，試圖找出是樓下的哪家在吵架，但因為聲響隨后停止，她便關窗睡覺。
殺妻滅子后自首
“我也不知道當時怎么了，好像中了邪。”
曾親耳聽到爭吵聲的兩位住戶沒有想到，302室傳來的爭吵與哭喊，其實是一場慘案的序幕。爭吵之中，張武力手持水果刀，將同在臥室的妻子田某扎死，隨后，又在同一個臥室內將兒子小軒殺死。
據知情人稱，在親手殺死曾同床共枕的妻子和活潑可愛的兒子后，張武力用手指蘸著鮮血，在臥室的墻上寫下了四個大字“為了人民”。鮮血當即順著墻壁往下流淌。清晨6點零3分，張武力撥打了110報警電話。在面對接線員的詢問時，張武力稱，自己親手殺死了妻子和兒子，但他也不明白為何殺人，“當時好像中了邪一樣”。隨后，張武力放下電話，在屋內等待著。
數分鐘后，警笛聲響徹清澄名苑小區。多輛警車魚貫而入，隨后在3號樓前停下。早起的居民們紛紛看著警車議論不已。有居民稱，當時他們在暗自嘀咕，“不會又發生什么兇殺案了吧”。
派出所民警和現場勘查的警員相繼敲打著302室的大門。張武力打開房門，警方隨即將他控制。隨后，警方在臥室內發現了田某和小軒倒在血泊中。趕到現場的急救人員確認，這2人已經身亡。隨后，警方將2具尸體運上車帶走，并在現場拉起警戒線。張武力被帶到大興公安分局刑偵支隊大案隊進行審訊。他一直聲稱，是因為家庭不和睦、生活不和諧才導致他產生殺念。而對于自己的妻子，張武力并沒說出她的不是，反而一直表示，妻子是個老老實實的女人，平時也非常懂事。
據知情人透露，張武力在接受訊問時，精神始終比較恍惚，回答問題也是語無倫次。不排除會對張武力進行精神病鑒定的可能。
客廳內未見凌亂
整個客廳看上去并無任何血跡，也未見凌亂。
昨天上午9點多，記者趕到事發現場。原本需要輸入密碼的門禁系統敞開，多名警員不停地進出。樓下的空地內，居民們正在議論此事。他們表示，一開始只聽說302室有人被殺，沒想到是兩個人，“竟然又是滅門，不會是照著模仿的吧”。
小區保安稱，由于發生在室內，他們對案發時情況并不知情。事發后，他們曾經和警察一起前往302室，但當時警方只是讓他們在門外警戒，并未讓他們入內，只看到當時張武力表情麻木，看上去有些平靜。
居民們介紹，這一家三口平時為人和善，夫妻倆在北京農村商業銀行大興區的某網點上班，兒子小軒十分調皮好動，“小孩子特別機靈，見了人總是叔叔阿姨的叫”。居民們還說，他們經常可以在小區內看到，小軒騎著一輛兒童自行車在來回打轉，動作很快，大人在后面怎么也追不上。
樓下的警戒線已經撤離，但仍然停放著警車，樓下有民警在來回走動。記者沿著樓梯步行上樓，在2樓與3樓的樓梯間，放置著幾個現場勘查人員使用的銀灰色箱子，有些箱子還打開著，露出里面的文件和一些紙條。另外，地面還放著一些藍色的箱子和紙盒。
在302室的防盜門外，地面上堆放著一些垃圾箱，里面有多雙沾滿血跡的膠皮手套，很可能是警方勘查現場后留下的。而在膠皮手套下方，還有一些白色的透明手套，但上面并無血跡。透過打開的防盜門可以看到，正對著門口的是一個客廳，整個客廳看上去并無任何血跡，也未見凌亂。在客廳中央有一個玻璃桌，后面有一個沙發，一名警察正坐在上面，將筆記本電腦放在玻璃桌上操作，似乎是在查詢什么。隨后，見記者在門口探望，民警示意記者離開，并隨即關上房門。
昨天中午12點，民警將房門關閉并鎖住，但并未張貼封條。隨后，民警驅車離開小區。目前，警方正就此案做進一步調查。
張武力：從乖巧到寡言
個頭不高，不足1米7。五短身材，體型略胖，相貌普通。家境不錯，常開吉普車外出。這是大家對張武力的印象。這個從農村娃成長為銀行職員，曾經擁有幸福家庭的38歲男子，為何一手毀掉屬于自己的幸福？
昨天，記者多方走訪張武力的同村人、同事、鄰居，試圖了解他成長的人生軌跡。
乖巧
張武力的老家在大興區青云店鎮東店村，離他案發前居住的小區距離約17公里。如今，這個南六環以外的偏僻村莊已經整體拆遷，并興建了一批回遷房，成為遠近聞名的舊村改造典型示范村。
昨天下午5點，記者驅車趕至東店村。村內已經燈火通明，遠處起落的起重機表明，這個新村莊的建設仍在進行中。在掛著“大東新村”的招牌下，70多歲的趙老漢指著一座在建樓房稱，那里曾經是張武力的老家，七八間大宅子，挺寬敞的，條件算很不錯，“2004年左右拆掉了”。
在村民們的記憶中，張武力的父親叫張正起(音)，是村里的名人。因為張正起讀過書，算得上文化人，再加上人挺老實，所以年輕時就擔任東店村會計，村里大小賬目都由他經手，從沒出過什么亂子，在村里口碑不錯。上世紀60年代，張正起被調到青云店鎮的農村信用合作社工作，后來當上了那里的“頭頭”，從此和村里人逐漸斷了聯系。
趙老漢說，張武力是張家的小兒子，上面還有2個姐姐和1個哥哥。因為張武力排行最小，張正起一直對他很疼愛，但要求也很嚴格，“小時候沒少管教他”。
趙老漢說，他對張武力的印象還停留在學生時代。小時候的張武力不是很高，矮矮小小的，在村里讀完小學后，去青云店鎮讀了初高中。由于青云店鎮離村口不遠，張武力一直都是走讀。但張武力的成績并不突出，平時挺乖巧，見到大人也很有禮貌，不屬于調皮搗蛋的那一類。據另外一名村民稱，有一年夏天下大雨，村口地勢比較低洼，臟水流淌了一地，行人都無法通過。張武力看到后，帶著幾個小伙伴一起，光著腳丫搬來許多磚頭，幫行人們建起一條通道，“大家都夸他”。
開朗
高中畢業后，由于成績不好，張武力沒有考上大學。隨后，他在父親的授意下，在大興區的一所職業學校就讀金融方面的專業。畢業后，獲得中專學歷。隨后，張武力進入北京農村商業銀行在大興郊區的一個網點工作，并表現不錯，一度當過該支行的小負責人。而他的姐姐和哥哥也都在該系統工作。
據同村王女士介紹，上世紀90年代中期，張武力一家全部搬離東店村。張武力的父親只有一個兄弟，但也在多年前搬往石景山。當張武力搬走后，村內再無他們的親戚居住。隨后，張家賣掉了村內的平房，轉而在黃村鎮購置住房。自張武力中專畢業后，村民們幾乎再未見過他們一家人。
離開東店村，張武力的事業也越來越紅火。因為在基層工作優異，張武力被調往北京農村商業銀行大興支行。事發之前，他已經是支行辦公室的工作人員，遠離了柜臺結算的忙碌，屬于支行管理層的人員。
在北京農村商業銀行大興支行工作期間，張武力結識了同在支行工作的田某。上世紀90年代末，他和田某喜結連理，并隨后生了個男孩，取名小軒。隨后，一家三口在黃村鎮觀音寺北里的一個宿舍樓安家，并居住了3年。
小區里一名與張家有交情的老人回憶，這是一個其樂融融的三口之家。張武力事業有成，性格開朗，經常與鄰居們聊天、打球，但好喝幾口小酒，“白的啤的都行”。而妻子田某為人和善，與鄰里關系都不錯。
據曾經與張武力同在銀行工作的同事稱，小軒應該是在大興五小讀書，成績一直很好。到了周末，夫妻倆就在小區里陪著兒子溜旱冰、騎自行車。但是他們從沒聽說過張武力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在生活中也根本看不出來。
小區居民們還稱，張武力一家三口居住的3年內，他們沒有見過張家的其他親屬來過小區，自從去年夫妻倆賣掉房子，搬到了清澄名苑小區，就再沒回來過。
寡言
據清澄名苑小區物業稱，張武力所居住的302室，此前為一戶東北人所有。之前只在進行房屋過戶時來過辦公室，辦理過交接手續。此后，張武力并未在物業處登記姓名和聯系方式，只是每年來交一次物業費。
據301室的租戶介紹，張武力一家搬來后，他們從未去鄰居家走動過，他們也未彼此串過門。只是大家偶爾在電梯里遇到，也就彼此問候一句，但并不特別熱情，“話不多，沒什么表情”。
501室住戶介紹，張武力和妻子有一輛灰色的吉普，早上經常能看見妻子開車送孩子上學。夫妻兩人關系看起來挺好，雖然有過吵架，但總體上很和睦。
居民們反映，張武力平時比較沉默寡言，總是忙于自己的事情，不怎么和鄰居們溝通。就連上周的圣誕節，小區組織有活動，好像也未見張武力一家出現。
住戶們還稱，就在上周，張武力家剛剛完成了裝修，拆除了原來的地磚，在房間內鋪上了木質地板，被敲碎的地磚至今仍在樓道放著還未運走，但沒想到會發生這起慘劇，“最后也不知道誰會好心運出去”。
同事講述
夫妻倆都是和善的好人
昨天下午4點，記者通過多方打聽，來到張武力和田某曾工作過的北京農村商業銀行大興支行。正值周末，大廳內辦理業務的市民熙熙攘攘，業務員們忙得不可開交。記者隨后讓保安撥打張武力的分機號，顯示無人接聽。
當記者詢問大廳里柜臺收銀員“張武力的近況”時，一位男收銀員突然變了臉色，抬起頭打望了一下記者，輕嘆了一聲，“張武力不會來上班了”。記者隨后提到田某時，他突然搖了搖頭，“她更不會來上班了，永遠也不會來了”。隨后，這位男收銀員一臉落寞，拒絕再談論與夫妻兩人相關的話題。
另外一名中年女收銀員表示，她和夫妻兩人同事多年，平時的關系非常好，印象之中，夫妻倆都是對人和善的好人，工作盡職盡責，也未聽說過張武力有精神疾病，根本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當提到再也見不到田某時，這名女收銀員悄悄側過臉，低著頭，眼眶間有些許淚水流出。2分鐘之后，她才用手輕輕拭去臉上的淚水，繼續低頭沉思，至記者離開大廳時，一直未再轉身。
-影響
小區多名居民著手賣房
昨天上午，小區多名居民表示，小區接連發生滅門慘案，對他們的生活狀態影響很大。居民劉先生表示，上次發生李磊滅門慘案后，他們在和朋友聊天時，經常會避免提及自己居住的小區，“一說小區，朋友的眼光就變得異樣了”。現在再次發生這種慘劇，“我都不知道該不該和朋友說。一覺醒來，人就死了，都覺得挺恐怖的，想起來就害怕”。
居民心里有些恐慌
清澄名苑小區北區一名居民稱，他所居住的房子正好和李磊家在同一個樓層內，上次的滅門慘案發生后，因為覺得心里有些恐懼，他剛于上周將自己的一套房子賣掉。而且他還聽說，其他的鄰居也有賣掉房子另尋新家的打算。
聽說再次發生滅門慘案，南區3號樓的一些居民也開始討論賣房的事宜。一名居民表示，這次張武力的事情發生得更加詭異，自己以前還曾和他打過交道。該居民決定向房屋中介咨詢一下，準備出手自己的房屋。居民們還稱，他們不希望媒體曝光張武力的事，擔心大家都知道了以后，小區的房子會降價，甚至賣不動。
小區保安加強巡邏
昨晚，小區一名保安人員介紹，盡管張武力一事他們并沒有責任，但由于小區連續發生兇殺案件，居民們對此議論紛紛，并指責小區的安保力度，這給他們帶來很大壓力。
該保安表示，昨天下午，領導已經給他們開過會議，將進一步加強對小區治安的巡邏，尤其是夜間的巡邏，以避免意外情況的發生。
中介擔心房價崩盤
昨天下午，記者走訪了清澄名苑小區附近的多家房地產中介公司。鏈家地產的工作人員表示，由于該小區屬于中高檔小區，目前樓盤均價還保持在1.4萬左右，“但人們不愿意買與兇宅同單元的房屋”。
另一家房地產中介的工作人員介紹，發生上次慘案后，從整體來看，出售該處房產的居民比以前要多，“賣房的人多了，一問，都是說因為發生兇殺案，不想再住”，因此該小區樓盤的供應量比以往增長了一些。
聽說小區又發生滅門慘案后，多家房屋中介的工作人員均表明了顧慮，稱接連發生慘案會給買房者和賣房者帶來更大的心理壓力，“發生一起是偶然，發生多了，大家的想法可能會不一樣”。有工作人員表示，張武力一案肯定會給該小區的房屋銷售帶來不利影響，嚴重的話該小區房價可能會崩盤。
專家說法
建議對小區居民心理干預
北大臨床心理中心咨詢部專家、國家二級心理咨詢師王雅慧介紹，患有精神病的人常常會產生幻覺或妄想等癥狀。以張武力為例，如果真如他自己所稱患有精神病，在他犯病時，可能會聽到有人命令自己殺人，他不顧一切揮起刀時，又會認為自己是在主持正義。而根據記者的描述，張武力在墻上血書“為了人民”，可能是認為自己是受到某一組織的指使，他為了要完成任務而去殺人，是為了完成使命，這正是精神病人的常見表現。
王雅慧表示，同一小區曾發生滅門慘案，這對張武力而言是一種嚴重的刺激，使得他的不安全感增加，而當晚與妻子的爭吵也可能是他犯病的誘因。
記者注意到，經歷了身邊發生兩次滅門慘案，清澄名苑小區人心惶惶，居民的神經變得敏感而脆弱。對此，王雅慧表示，在這樣的情況下，居民們的不安全感在不斷增加，大家的日常生活和工作也將受到不利影響。如果有條件的話，政府或者小區居委會應該組織專業心理醫療隊，對小區居民進行心理干預，幫助他們擺脫心理陰影。（記者彭科峰鄧杭 穆奕 實習記者 梁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