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網免費時代真要結束了？

　　●免費大餐是建立在資本市場的畸形標準上的，互聯網企業應及早找到成功的商業模式。

　　●主持人：本報記者 龔丹韻

　　●嘉 賓：劉杰（復旦大學管理學院教授）

　　解放觀點：最近，關于微信收費的傳言沸沸揚揚。微信的商業化前景究竟在哪里，收費是否迫在眉睫？

　　劉杰：世界上從來沒有免費的午餐。免費只是一種業務模式，谷歌、百度等搜索引擎表面都是免費的，但實質上在免費的后面，一定有它的業務支撐，比如以廣告所得來支撐對用戶的免費。有時候，一家公司剛開始為了吸引用戶，免費讓用戶使用，但那只是一種競爭戰略，一旦占領市場，取得壟斷和霸主地位后，企業就會去獲取暴利。從企業角度來說，贏利是公司非常重要的目標。

　　當然，最好的商業模式是用戶能夠免費使用，而企業能夠從其他渠道獲得商業支撐。那就皆大歡喜了。這種成功的“免費模式”如果成立，我想是不會輕易結束的。但問題是，我們有些互聯網企業，無法找到既免費又盈利的途徑，導致虧本經營，如新浪微博，以及現在的騰訊微信。

　　解放觀點：為什么我們的互聯網免費模式難以成功呢？

　　劉杰：拿什么來支撐免費，是關鍵問題。比如說廣告，上海地區新媒體上投放的廣告，已經超過了平面媒體，但是廣告的總量仍然無法和國際水平相比。廣告市場不夠發達，難以支撐一個互聯網企業的“全免費”。

　　長期以來，大家一直以為電子商務成本比實體店低。對淘寶上眾多小店主來說，確實如此。但是對一家真正的互聯網企業來說，投入成本實際上非常大，甚至可能比實體店還要大。從一號店、當當、京東等網商來看，物流成本、倉儲成本，以及電子商務人才的成本等，都非常之高。互聯網對貨源的管理和快速反應要求，也遠遠超出了實體店。假設一家實體超市，貨架上有一萬種商品已經很多了，但是網上超市，只有一萬種是不夠的，翻幾十倍才行。而隨著競爭壓力加大，要求店鋪的反應速度越來越快，這些都依賴巨大的庫存來支撐，庫存積壓的資金成本就會相應增加。如果一家網商還試圖建立自己的物流隊伍，那么成本更是巨大。就我了解的幾家企業，它們線上線下都有店鋪，但是線上成本比線下要高。

　　因而，面對用戶需求和投入的倍增，互聯網企業規模做得越大，越難以用有限的廣告業務等來支撐全免費模式。

　　解放觀點：每年“雙十一”，媒體總是報道幾家大企業，如何通過網絡渠道，解決了實體店全年都消化不了的庫存，給人留下深刻印象。似乎網店賺錢比實體店輕松，這又怎么解釋呢？

　　劉杰：不難發現，每年在網絡平臺，打折力度最大、庫存儲備最多的大部分是服裝企業。為什么它們能打到對折，甚至二三折，在網上瘋賣呢？因為我國的服裝行業管理太粗放，很少有庫存管理的概念。有報道說，我國服裝庫存的積壓量，即使三年不生產，都能滿足現有市場。過去服裝行業是暴利，利潤能達到50%甚至更高，庫存積壓，照樣賺錢。我去過好幾家國內的品牌服裝企業，他們連自己的庫存周轉率是多少，都茫然不知。相比之下，家電的打折力度就非常有限，對家電來說，漏掉1%可能就不賺錢，因而做得非常精細化。這可能無關線上和線下的成本問題，而是取決于某個領域管理的精細化程度。

　　近幾年關于電子商務、網絡商店的報道，都側重于低價、便利，給人的感覺是電子商務很好很容易。但是從商業邏輯來看，低價的商品一般無法便利，便利的商品一般無法低價，因為它需要快速物流和倉儲成本的支撐。能夠兼容低價、便利兩者是非常難的。而我們的互聯網企業，居然能夠做到，這背后必然有人付出代價。誰去支撐年年虧損的互聯網企業呢？風投和風投背后的資本市場。

　　解放觀點：確實，比起實體店經營不善就關門，眾多大型互聯網企業卻反其道而行，年年虧本，但不斷得到聲譽，還能屹立不倒，出現了互聯網大企業“虧本大發展”的畸形現象。究竟是為什么？

　　劉杰：實體商店可能幾個月不盈利，就關門了。但一些互聯網企業的背后，有很多風投資金在支撐，它們的目標是爭取公司上市，隨后套現離開。互聯網企業是被資本市場綁架了。為什么線上企業和線下企業會出現完全不同的待遇？因為資本市場對線上和線下這兩種類型的公司，評價標準不一樣。線下企業，資本市場看的是市盈率等指標。而線上公司，更多看中用戶數量。市場對兩者的預期不一樣。這套不一樣的評價標準學自美國，亞馬遜之前連續虧本很多年，美國資本市場還是不斷給它投資。

　　所以也可以說，網友們的免費大餐，建立在互聯網企業的連年虧損上，也是建立在資本市場的畸形標準上。但終有一天，公司還是要回歸商業的本質，不盈利的商業模式，終究是不可持續的。

　　解放觀點：馬云在近期的演講中也表示，中國的互聯網企業已經過了免費大餐的初級階段，聲稱“今天再想免費，不僅是想死，騰訊、百度、阿里也會幫你死”。我們的互聯網已經到了終結免費大餐的新發展階段嗎？

　　劉杰：如果找不到成功的免費模式，那么最終只能收費。國內消費者需要樹立一個理念：一分價錢一分貨。如果沒有財力支撐，良好的服務是不可持續的。就比如，淘寶的天貓如果不收費，那么信用、物流、數據分析也沒有財力提供給用戶，對用戶同樣不利。

　　此外，網絡比實體店更殘酷的壓力在于，新的品牌崛起相對容易，幾乎沒有先入優勢，因為網民的忠誠度比較低，網絡上轉換一家商店，幾乎不用什么成本，換個網址就行。實體店的話，還有與店員的交流感情、地理交通的便利等因素。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網上買書，最開始是在8848，后來是在當當、亞馬遜，再后來是京東。只要有一點價格或服務優勢，網民就會轉向。又比如好幾年前，網上購物剛剛崛起，電視臺有過一次辯論：淘寶能不能取代ebay？當時許多嘉賓就說，ebay是航空母艦，淘寶只是小舢板，完全不可能。但現在，恰恰小舢板贏了。未來的互聯網競爭格局，很可能是長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所以也就不難理解，現在的互聯網大佬們，始終都很緊張，一有風吹草動，就會快速反應。

　　最后一點，中國電子商務發展很快，和寬松的環境密切相關，如稅收。如果政策收緊，電子商務發展不可能達到今天的地步。我們的互聯網企業，現在應該充分利用優惠寬松的環境，及早找到成功的商業模式，不可持續的免費大餐遲早要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