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我到美國威斯康辛大學讀研究生。說實話，當時對哪一黨派最合適自己真沒有太多概念。當時是老布什執(zhí)政，我挺喜歡他的，不僅僅是因為他和中國有著較深的淵源，同時也覺得他和那時的共和黨的精英階層一般在經(jīng)濟和財政政策上較為保守，但是在社會價值和文化議題上尚能持有開放與進步的姿態(tài)，尚代表美國大多數(shù)人的價值取向。如果我當時有選票，我想我很可能會是共和黨人。
但是從八十年代開始的所謂里根革命和伴隨而來的美國保守勢力運動其實已在一步步地改變著共和黨，改變著除東西海岸外相當部分的美國。三十多年過去了，今天的共和黨已經(jīng)和我當時了解的以老布什為代表的那個共和黨已經(jīng)相去甚遠，甚至可以說是面目全非了。當年共和黨內(nèi)的精英階層和相當部分的基層選民是所謂的”新英格蘭共和黨人“(NewEnglandRepublicans)，也就是那些在經(jīng)濟財政策上相對保守而在社會文化和價值上相對開放的美國人。你也可以說他們是一些相對傳統(tǒng)，但是并非保守的美國人。今天，他們作為共和黨的一大勢力團體已經(jīng)不復存在了。他們要不然成為了民主黨人，要不然就是成為獨立或無黨派人士，只有少數(shù)還留在共和黨內(nèi)。而過去新英格蘭地區(qū)每一屆國會總會有十幾二十多個溫和派的共和黨籍的國會議員，到今天他們作為一個政治群體已基本上從地球上消失了。
這三十年共和黨的變化對我的影響也很大。我從一個較為喜歡老布什的新英格蘭共和黨人，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成為一個較為傾向柯靈頓和奧巴馬的民主黨人。但仔細一想，我覺得更為準確的說法是我并沒有離開共和黨，而是我所熟悉的那個共和黨離開了我。今天的共和黨，從基層到精英早已聞不到一點“新英格蘭共和黨人”的氣味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以白人為中心，以右翼基督教為精神力量，以右翼基督教徒為基層選民，以保守的美國或美國第一為抗拒擁抱世界的堡壘，以不講社會正義和公平的減稅為唯一的經(jīng)濟和財經(jīng)原則，以教義取代科學，只講GDP和開發(fā)而無視威脅人類的大氣和環(huán)境惡化，以到處展示肌肉和單邊好戰(zhàn)取代軟硬實力相結(jié)合的外交，由傳統(tǒng)轉(zhuǎn)向保守，這就是今天的共和黨。這也是小布什的共和黨。從老布什到小布什，父子兩代的變化正好是共和黨這三十年變化的最佳寫照。
與此相反，當共和黨八十年代開始向右轉(zhuǎn)向的同時，民主黨則從九十年代開始，在柯靈頓睿智的領導下，開始調(diào)整民主黨在60年代到80年代常常過于激進的左傾政策，開始了把民主黨從左傾色彩非常強轉(zhuǎn)向美國社會政治的中間地帶的歷史性轉(zhuǎn)折。隨著東歐社會主義集團的垮臺和冷戰(zhàn)的結(jié)束，柯靈頓主政的九十年代可能也是美國現(xiàn)代史上在外交，經(jīng)濟，科技和政治上最為輝煌的十年。這也可能是美國歷史最后一個如此輝煌的十年。一句話，從兩黨的動態(tài)變化角度講，當共和黨在一步步地向右靠攏的時候，民主黨正在漸漸向中間靠攏。
可是好景不長。2000年小布什上臺和9/11恐怖主義襲擊再次大幅改變了美國。在經(jīng)濟上，美國經(jīng)濟多年來過度透支，積重難返，加上小布什大幅減稅，而同時又在兩個戰(zhàn)場開戰(zhàn)，使得美國的財務狀態(tài)進入空前的困境。等到2009年金融和房貸危機爆發(fā)時，美國的平均中等收入不是進步，而是退步到1996年的水平，也就是說，美國人民失去了十三年的收入成長，這在世界主要發(fā)達國家歷史上都是罕見的。而在外交上，小布什的所謂“新保守主義”和“單邊主義”大行其道，窮兵黷武，“你不是我的朋友就是我的敵人”，并以美國的面目去改造世界，結(jié)果使得美國在小布什年代像過街老鼠一樣，在全球范圍內(nèi)廣為不受歡迎。至此，從老布什到小布什，共和黨已基本完成了從里根開始的保守主義嬗變，從一個較為傳統(tǒng)的政黨蛻變成一個十分保守的政黨。
回顧起來，柯靈頓與小布什兩人的政策差異就是今天美國共和黨與民主黨最鮮明的差異。都是兩個八年執(zhí)政，美國社會的進步與退步，美國兩黨的嬗變與轉(zhuǎn)向，反差之大是不言而喻的。有一形象說法，說民主黨像是慈母，而共和黨則像嚴父。這還真有點道理。問題是今天的共和黨，經(jīng)過三十年的嬗變，正日益變成一個過于粗暴和嚴厲的父親。
好了，講了一大圈，還是回到我們文章開始時的標題：我為什么要投奧巴馬和民主黨一票？毫無疑問，不投共和黨的票，并不意味著要投奧民主黨的票。我對民主黨的一些傾向和政策也是一定程度的“持不同政見”，但是我深信參與民主黨并進而改造民主黨的可能性要遠遠大于參與共和黨并進而改造共和黨。而一個政黨對本黨籍的總統(tǒng)是有很大的影響和約束的。
奧巴馬的四年，盡管不盡人意，但是那主要是大的經(jīng)濟環(huán)境造成的。相對與羅姆尼反對美軍從伊拉克和阿富汗撤軍，奧巴馬極力堅持美軍撤出這伊拉克和阿富汗；相對與羅姆尼的窮兵黷武和強軍政策，奧巴馬認為要調(diào)整并縮減國防開支；相對與羅姆尼不顧美中關系的重要性，整天不負責任地攻擊中國，奧巴馬對華政策基本上能保持平衡與理智；相對與羅姆尼只知道減稅而不愿意開發(fā)財源來降低政府赤字，奧巴馬要對富人在過去三十年不斷減稅后增稅以降低財政赤字。相對與羅姆尼只知道無原則地照顧大企業(yè)利益，奧巴馬愿意為了整體社會利益和環(huán)境保護可以向大企業(yè)說“NO”。所有這些，你覺得對美籍華人來說，在他們兩人之間作出選擇困難嗎？對我來說這并不是很難的選擇。這也是為什么我要再投奧巴馬和民主黨一票。(作者為美國華人全國委員會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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